“宁化,清流,归化,路隘,林深,苔滑……”
本以为闽、赣边界的宁化县城,定然是林木幽深的山城,没想到却是个四野开阔的水城。偌大一条翠江携其众多支流穿城而过,隋末唐初开县先驱巫罗俊的祠堂附近,更是家家流水,户户垂杨,一弯弯古雅的小桥底下,水声潺潺,水色清清,长长的荇草在水中飘荡有如美妇人的青丝,恍惚间,似乎走进了滇西的名城丽江。
以往只知道青海是中国的三江之源——长江、黄河、澜沧江,均滥觞于此。此番随省作协的采风团初访宁化,方知宁化乃闽、赣、粤三省的三江之源——闽江、赣江和韩江均发端于此。其中,东流的翠江,经沙溪汇入闽江,而闽江源便藏匿在建宁与宁化交界处的严峰山上。西流的横江溪,经琴江注入赣江,辛弃疾咏赣州郁孤台的名句“青山遮不住,毕竟东流去”,那东流之水则源于此。至于南流的下坪溪、叶公岭溪,皆属于汀江—韩江水系,滔滔不绝从广东奔向大海。
一个县,有如此三江分流,惠及三省,不能不令人暗暗称奇,难怪此次采风,被大家戏称为溯源之旅。当然,这不仅仅只是就山川地理而言。在宁化,许多独特的文化现象,许多宝贵的人文景观,也都令人遥想“为有源头活水来”的清正与淳厚。
比如,本文开头所引用的《如梦令·元旦》一词,便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,诗人领袖毛泽东在马背上哼出来的。据说,他当年率兵行军的路线,就在宁化泉上乡一带的高山密林之间。作为中央苏区的“乌克兰”,万里长征的始发地之一,当年人口仅13万的宁化有13700多人参加红军,包括长征途中最惨烈的血染湘江一役在内,为革命牺牲的宁化儿郎多达六千之众。女红军黎盛珠是其中的幸存者之一,她今年已经103岁了,问及当年动员家人“扩红”的情景,仍记忆犹新,侃侃而谈。作为全国“健康老人”,作为儿孙绕膝,五世同堂的红色老寿星,她每天还能喝半碗米酒,每年还要资助五所希望小学办学,豪气丝毫不减当年!
宁化的居民十之八九为客家人。从晋代的“永嘉之乱”到宋代的“靖康之难”,两千多年来,他们的先民从中原一带辗转向南迁徙,最终汇集到宁化县西部的石壁村一带,在十里平川、百里林涛、万顷荒原中,垦荒拓殖,生息繁衍,并由此诞生了客家民系和客家文化。也许,是宁化的水都往外流吧?客家人又不断从石壁村出发,南下广东梅县,再从梅县走向南方各省和世界各地。如今的石壁村,已成为全世界五大洲两百多姓一亿多客家人公认的祖地,每年,都有数以万计的客裔子孙来此寻根问祖。我们到石壁村参拜客家公祠时,适逢天降大雨,雨中,大殿立柱前的一副对联特别耀眼:“确保祖乡声音居家永讲客家话,坚持民族气节出国自称中国人。”客家人四海为家,爱国爱乡的深厚传统,由此可见一斑。
宁化又是名传遐迩的书画之乡。清代“扬州八怪”中的黄慎、以“八分出篆”的隶书而名扬天下的伊秉绶,都是宁化人的骄傲。从他们的故里沾染一点灵气,自然是我们此行不可或缺的内容。比如,山明水秀的湖村,不但有万亩水蜜桃的“世外桃源”,百亩银杏林的“银杏山庄”;有“天鹅栖息的地方”——国家地质公园天鹅洞,而且还有一个“养在深闺人未识”的处女湖——蛟湖,它水深达103米,是南方罕见的深水湖,水平如镜,倒映着天光云影和湖畔的竹林,唯有一只野鸭轻轻在湖面上画出一道浅浅的波纹,恍若仙境。而黄慎就出生在湖畔的竹篱茅舍之间。可惜,蛟湖草堂早已不复存在,不免让人深以为憾。
宁化的客家早茶,其品种之繁、制作之精、口感之佳,选料之“绿色环保”,又堪称一绝。席上有一道小点,美国纽约的唐人街称其为“广州粉肠”,却明明白白是这里的传统客家美味。由此我忽然想起,所谓“饮茶粤海未能忘”的广州早茶,追根溯源,其源头兴许就在宁化的石壁村,而后按客家人的南迁的路线,逐渐传入广州的。但愿客家学的学者们能有兴趣作一番研究。